冷色派Ⅱ

（我不只是你心底一道編構的幻影，一個過往的夢境。

請直視我的存在——就如同你自身的存在——是會思考，會渴望愛，會犯錯，會迷惘，會尋找方向，會汰舊換新想法，自我本身轉眼間就煙消雲散的活生生個體。

從幻滅裡清醒，是孤獨的，是恐怖的，是無法言喻的，但卻也是無比的至福啊　）

前幾天剛讀完大衛‧伊葛門的《死後四十種生活》

作者對死後世界寫下了四十種異想天開的想像；說的是死後世界，其實隱喻的就是當下世界

篇幅都短短的，字句非常精彩迷人，其中有幾篇更是吸引住我的思考

其中一篇是這樣說的：

　　初來到死後世界，你會見到一份古代文牘潦草書寫的卷軸攤在眼前，卷軸裡寫著，你現在有機會面見宇宙創世主，只要你是最具英勇膽識之人。你納悶，這創世之主到底有多巨大，竟然得有過人勇氣才能站在祂面前。你想像祂的臉大過月球軌道、聲音蓋過百座義大利維蘇威火山的爆發聲響。你甚至開始懷疑，自己有限的想像力或許不足以揣測那靈性的神聖存在。

　　遠方傳來轟隆巨響，你的雙腿開始發抖。你捫心自問：我的膽識足以面對這樣挑戰嗎？

　　一場浩壯旅程等著你。途中你面臨恐懼，但一一克服；自我懷疑的念頭波波湧來，你也波波越過；看見心中升起自大峰頂，你謙卑地往下爬，瞥見自憐的烏雲遮頂，你邁開大步，走出烏雲。旅程尾聲，你脫胎換骨，重得信心。你相信自己準備好與造物者面對面，親眼一瞥這位宇宙萬物的創世主。

　　你走向大城堡。即使熬過艱辛來到這裡，天際升起的轟隆巨響仍會讓你疑惑：我真的是最勇敢的人嗎？我有資格見祂嗎？你用力推開城堡大門，走進莊嚴偌大的前廳，沿著迴廊來到巨室。

　　就在這裡，你見到了祂的臉。果不其然，這張臉大過月球軌道，令人讚嘆的程度就連詩人的生花妙筆也難述其一。這張臉是汪洋，蘊含著上千位智者的知識，也有上千戀人的體貼，還有上千陌生人的神秘莫測。

　　這張臉值得這趟旅程。這張臉值得讓人窮究宇宙。

　　你震慄顫抖、出神恍惚，陷入口乾舌燥的狂喜狀態。

　　洪鐘聲音節節逼近，呼嘯氣息吹得你髮絲後揚。「你勇敢嗎？」

　　「我勇敢，」你結巴著說：「所以我才會到這裡。」

　　那張臉的嘴角略揚，似乎正在笑。

　　然後你聽到一聲電流般的嗡嗡聲。那張臉在水平的掃描線開始波動，隨後消失於一陣磷光閃爍中。

　　袤廣巨室裡徒留一片空盪，那張臉所在之處僅剩一扇小黃簾。簾子往後拉開，一個皺巴巴的小矮人伸起皺巴巴的手將臉上的眼鏡往上推。這個小個子飽受痛風之苦，沉默地顫抖著，手裡拿著奘滿彩色藥丸的玻璃罐。駝背的他佝僂又禿頂。你們兩個相視對看。

　　他說：「可以面對那樣大的一張臉不算勇敢，真正的勇敢是在於能承受祂的消失。」